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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
除了山,还是山,风雪弥漫。阳光像城里女人淡漠的眼神,瞅一眼就扭腰摆腚不屑而去。徒留北风在山涧里低吼,撕打着乱石滚滚的鹰爪坪。
虎口已经震得稀烂,赵辉蹲在地头,看着新开出来的两块荒地。如果这地保得住,再有个五亩,大姐和三个外甥女,明年就不用捱饿了。他站起身,甩掉手里的烟**,趿拉着冰壳子一样的鞋套重新回到地里,弯腰搬起刚刨出土的石块。赶着天黑前,得把石堰垒好,不然明天又冻住了。
雪夹着雹子,撒豆子一样往下盖。垒上两围,天就暗了。赵辉看了眼来路上那个瘦仃仃的人影,抬脚把没烧尽的草堆踢灭,拾起䦆头迎过去。
“老槭树让人扒了。”赵敏怔怔地,见他走近,停在地边,头巾也没戴,嘴脸冻得乌青。
“嗯。”早上路过村口就看见了,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带队过来,说是镇上要搞个植物园,连挖带砍地弄走了。赵辉 M-o 出颗烟点着,倒提起䦆头,往石堰上磕去,木把上深红的血壳子应声裂开,红玻璃似的碎了一地。血的气味,雪的气味,跟新土的气味在寒冷的空气里扩散开来,又被风唰一下卷走:“回吧。”他说,吸了口烟,翻过石堰:“晚了,路不好走。”赵敏跟他大姐一样,几年前嫁去了陈家坳,离这儿,少说也有五里地。
“嗯。”赵敏应了声,看看天,没再说什么,随着他往坡下走。
两人趵着雪,默默走下鹰爪坪,绕过片光秃秃的阔叶林,一溜一滑地翻上断魂岭。过了岭下那口山塘,赵家村便像块孤零零的土疙瘩,远远地露了出来。
风越发紧了,夹着隐隐的狗吠,冰砖似地呼啸着,劈头砸过来。两人进了村口,在树坑前停下。才大半天功夫,坑底就积了尺把厚的雪,只剩些糟乱乱的断根露在外面,黑得扎眼。明儿一早,这坑也看不见了,赵辉想。
“怎么办……”赵敏自语般嘀咕了句。
赵辉看她一眼:“……活下去,不然怎么办。”
“是呢,总得……活下去……”她低声念着,转过身,慢慢往陈家坳的方向走:“这风刮的,气儿都不叫人喘了。”
……是谁说的,有一种风,携着清甜,带着暖香,从粼粼细浪里湿润地飘起来,迎着朝阳,款款吹送……那是哪一年,哪一月,的哪一天?
赵辉抬起头,用力撸了把脸,往自家那三间破败的泥瓦房走去。远处,一群松鸦从黑樾樾的林子里飞起,笔直地穿过围网似地群山,黑烟般消失在昏暗的天光里……
第一章
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,赵辉比现在小十五岁,还是个屁事不懂的瓜娃子。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八月底,村口那棵五角槭还枝叶婆娑地播撒着浓荫。那天刚过了晌午,阳光正好……
“妈,知道了。”赵辉抓耳挠腮地站在母亲李氏身边,听她交代包袱里的衣物铺盖,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瞟。纪康和赵喜两人扒在栅栏上,早就等急了,连连比划手势喊他出去。赵辉苦着脸冲李氏嚷嚷:“明天才报到呐,我先去听故事,别人都去了,待会儿该讲完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,就知道玩。”李氏脑后绾着个圆髻,是个勤谨本分的妇人,平日不苟言笑,却对这独子极之爱宠。看他那猴急样儿,知道再说也没用,无奈地敲他一记:“早点儿回来,别耽误了晚饭,明儿个还得早起。”
“诶!好嘞!”赵辉大声应着,立马眉开眼笑,话音刚落,人已经蹿出了院门。蒗平镇小学离赵家村足有二十几里地,往后只有周末放假才回得来,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听故事了。
“咋整这么久!”赵喜跳下栅栏,一把扯上他就往村口跑。赵喜是个大块头,生得小眯眼,厚嘴唇,塌鼻梁,笑起来像个弥勒佛。 Xi_ng 子也像他的笑脸儿跟名字一样喜人。
“还不是我妈,”赵辉懊恼地说,边跑边扭过头问:“纪康,你没让纪叔等等咱们?”
“咋没叫啊,等了老半天了!”纪康翻他一眼:“说好了听完还去山塘凫水的,这都啥时候了!老母猪下崽也没你那么难!”纪康比他俩大一岁,生得浓眉大眼,却又瘦又黑,说话还挺冲人。张嘴就一口白牙,跟那身黑皮极不对称。
赵辉也没给他好脸子,想骂回去终究还是忍了。其实他挺讨厌纪康,两人以前还打过不少架,后来因为都跟赵喜关系好,才勉强玩到一处。纪叔就是纪康的爸爸,名叫纪涛,脾气为人跟儿子完全相反,十分随和亲切。是十多年前来赵家村插队的上海知青,学大寨时上山倒木头摔瘸了腿,碰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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